千年瓷都江西景德镇，正因为越来越多涌入的年轻人，印上了新的标签。

在官方数字中，2022年有3万外来人口“漂”在景德镇。与国内大多数小城人口流出的现状相反，过去十年，这座四线小城的人口呈现净流入趋势。

景漂们大多是年轻手艺人，他们出现在每个晚上的夜市、每个周末的市集中。

(资料图)

在这个房子挂牌均价每平米不超过7000元、每月500元就能租下一居室的城市，景漂们用四线城市的生活成本，获得了通常在一线城市才有的兼容并包。

在抖音、小红书的直播、vlog里，这里俨然成了文艺青年们向往的又一处诗和远方。

小红书截图

在夜晚的市集看到景德镇的魂

“工作还没找，住的地方也没租，没关系，先把自己定在这再说。”33岁的许辉一边说，一边和老婆收拾着满满一车的行李。

这是许辉第二次到景德镇，这一次，他把整个家都搬了过来。在清明假期这一天，许辉开了13个小时的车，从北京出发，来到了1300公里外的景德镇，成为了“新鲜出炉”的景漂。

做装饰雕塑工作的许辉是哈尔滨人，曾是沪漂，也做过北漂，“我特别喜欢这里的艺术、文化氛围，不像大城市那样商业氛围浓厚。”

在北京时，许辉的手机24小时不关机，老板、客户对装饰细节的修改需求会在任意的时间通过微信、电话传达到他这，虽然是不用坐班的艺术活，但许辉的工作节奏比996还要不自在。

2月底，许辉难得请出了年假，和老婆到景德镇转了一圈，夫妻俩当时就决定要把未来的生活安置在这。

“白天，你在这里看不出它和别的小城市有什么不同，太阳快落山的时候你再看，氛围就出来了。”让许辉心心念念的，是分布在景德镇市中心不同地方大大小小的市集。

很难说景德镇是一个在外貌上能让人一见钟情的城市，身为瓷都在城市建设上其实没有什么特色，相反这里的街道看上去有些陈旧和无序，而当日光渐斜，烟火味和文艺范从一个个市集里氤氲而出，这才是景德镇最迷人的地方，它允许年轻人从具体而微小处开始经营梦想。

在新厂东路的“雕塑瓷厂”，原本是景德镇有名的十大国营瓷厂之一，老旧的厂房被分割成各种不同功能的作坊和陶瓷商铺。这里有公共的气窑和齐全的做陶设备，许多陶艺家的工作室都设于此。每逢周末，各路陶艺达人在雕塑瓷厂摆摊，出售和展示自己的创意手工陶瓷作品。

雕塑瓷厂的咖啡馆一角

在城市东南角的陶溪川文创街区，还保留着上世纪60年代包豪斯风格的老厂房，原来的烧炼车间，变身为美术馆、博物馆，墙上的标语仍依稀可见。

曾经的陶溪川

现在的陶溪川

在各个平台的陶瓷直播间里，陶溪川是出现频率最高的地点，在这里的直播基地，有1万多名陶瓷主播，仅在去年就有60多亿元的陶瓷商品通过直播间卖到全国各地，成绩最好的一天，成交额超过3500万元。

在景德镇，个性是被包容和接受的，“在市集里逛，摊主几乎都是年轻人，他们摆出的东西有的很规整，有的看上去奇奇怪怪的，但也会有人喜欢，我就买了好几个。”许辉说，年轻的手艺人们会拿出创意有余而技巧不足的作品，比如在没有成型的小杯子上，沿着纹路画出雪人、兔子，再在头上开个小洞，做个香插，也会有人买单。

在陶溪川一月举办一次的市集“陶然集”

从下午开始新一天的生活状态

靠手艺，舒舒服服地养活自己，是年轻人们漂在这里的原因。

有5所高校，强势学科都与陶瓷相关，光是在校生就有6万多人，他们中的很多人已经成为了“预备役”景漂。

在江西陶瓷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读大二的安徽安庆男生姚磊，已经想好了毕业后的工作室班子成员，“我们有6个关系很好的同学，是3对情侣，都打算毕业后一起创业，做自己的陶瓷作品。”6个未来的合伙人们总是在结伴逛集市以及各种展，“除了要上课、学校活动，每个周末我们都在看大大小小的展览和演出，三四天就会更新一波，根本看不完。”那些已经在景德镇扎稳脚跟的学长、学姐们的故事，给了他们对未来生活的设想模板。

姚磊和朋友们逛集市时拍下的有趣作品

“你看那些工作室，哪有上午开门的，都是睡到自然醒，下午两点以后开始工作。”留着胡子、头发齐肩的盛巧荣，很有艺术家的范儿。

在盛巧荣的描述下，这位来自江苏连云港的景漂，生活的安逸没有让他在事业上有松懈——2013年才从景德镇陶瓷大学毕业的盛巧荣，现在是郎红釉烧制高手，全国多处博物馆里展呈着他的作品，他还包下了景德镇北安村曹家畈500亩土地，在这个只有120位村民的小山村里，建起了马场、民宿、餐厅、陶瓷工坊、生态农业合作社。

而成为“村长”的起因，只是他在寻找一处僻静的地方打造陶艺工作室，被热情的农家奶奶邀请到家里吃了一顿饭，“景德镇的本地人对我们外地人很包容，最终也让我们外地人比本地人更热爱景德镇。”

改造后曹家畈的民宿

当一个“社会人儿”选择成为学徒

哪些人适合当景漂？在盛巧荣看来，能熬过打出名气前的清苦，沉下心做事的艺术家、音乐人、手艺人、数字游民、策展人组成了景漂的基本盘，“熬过前几年，要不就靠殷实的家境，要不就做好吃苦的准备。”

好在，这样的苦不用景漂们一个人抗，景德镇为景漂们推出了一系列针对性服务，包括贴息贷款、创业补贴以及子女入学等。

在国家级技能大师占绍林的工作室里，拜师学艺的绝大多数是做好吃苦准备的年轻人。

工作室的第一楼，徒弟们按照各自的进度设计造型、手工拉坯，晚上6点半，抖音直播准时开启，徒弟们在镜头前展示自己的手工拉坯技术，“占绍陶艺”帐号并不带货，这里更像是一间网课教室，为来自全国各地的淘吧工作人员、陶艺爱好者们讲解基本的陶艺知识。

占绍林的学徒在直播中

16岁就从江西鄱阳来到景德镇的占绍林可以算过初代景漂，“陶瓷有72项工艺，在景德镇，每个工艺都有做了一辈子的手工艺人。”从2011年到现在，他培养出了超过5000名技术人才，今年37岁的沈阳姑娘张鑫淼是还未出师的“高龄”学徒，她经过商、开过外卖店，在两年前选择到这里，从初级学徒开始做起，景德镇最吸引她的不是悠闲的生活节奏，而是能让自己一门心思学手艺的氛围，“以前在淘吧里干过一阵子，虽然收入很低，但是真的喜欢这工作。”

“捏泥巴”的时候，张鑫淼的两只手都沾满泥，她能8个小时不玩手机，专注捏泥，这种专心做一件事，远离手机的感觉带给她太多的欣喜。还是学徒的张鑫淼日常生活很简单，吃饭、睡觉、捏泥巴。如今在景德镇的生活，她甘之若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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